01

小喇嘛说，他要带我去转转。

一大早，他从山下爬到了山上，在大门口等了我好久。我从窗户，看见一袭红衣的他，感到很温暖。不惊不扰，不急不躁，修为，由内而外。

刚下过一场大雪，落在地上的积雪未化。修行人来来往往，转经、背水、回家，慢慢地，雪地里走出了一条小道来。每个人，都走在没有雪的小道上。

来往相逢，背水的觉姆静静立在一旁，为我们让路。本该是闲散人为劳作人让路呀，可是出家人慈悲又宽容，不争，不抢，她们深知如何去“让”。境界，于小细节中，可见一斑。

02

在坛城，有转经的人，有磕长头的人。小喇嘛说，楂阿，和我一起转经。小喇嘛拨动一个转经筒，我也跟着拨动一个。

转经筒，咯吱咯吱响着，心中欢乐无比。对于这些信仰的表现形式，我总是没有概念。但是，我看着，觉得美。

去山头，去一个可以俯瞰整个佛学院的地方。也许那一刻，内心的震撼多于仰望。

漫山遍野的红房子紧紧相挨，每座房子里，都有出家人在修行。他们不远万里而来，就为学习。近乎苦修。这是他们的信仰，也是他们的追求。

坐在山头，和小喇嘛聊天，关于佛教。他讲成佛，讲轮回，讲度己度人。他讲的佛学，不高深，易懂。就像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、都体悟过一般。

他和我说他的梦想。

他说，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去游历学习。

他说，他想学习法律，一个成大事者必须懂法。

他说，修行者的终极目标是成佛，免受轮回之苦。他也一样。

原来，小喇嘛心中，也有一个自己的世界。

冬末了，佛学院在进行学期考试。小喇嘛带着我去大经堂看喇嘛们应试。

进大堂，是要脱鞋的。大堂里，一圈又一圈围坐着出家人。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，但那氛围和过程，却是极有意思的。小喇嘛说，李连杰也来这里跟随上师学习呢。

来色达的路上，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，说可以去上晚课，还能去大经堂问上师问题。当时拿出笔，唰唰写下了好几个问题。

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？

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如何体现？

僧侣和佛教的价值又体现在哪里？

如今看来这些问题的答案，不是通过别人告诉你，而是需要亲自去探寻。

后来，我又去了很多次山头。我喜欢那样静静坐着看风景。

早上。下午。傍晚。去看了很多次，每一次，山谷里都是雾气蒙蒙。我以为，真的是冬日的烟雾朦胧。

原来，不是的。那是炊烟，是每座红房子的烟囱里冒出来的。有一位修行人，在木房子里，生活、做饭、烧水、取暖。他们是在修行，也是在生活呀。

色达，是个纯净的佛学之地。袅袅的炊烟，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色达的样子——它也是尘世中的烟火之地。它并不是脱离世俗而存在的。

大喇叭，在播报。每一个红房子里的人，都用收音机收听着。这是上师在讲课。不上课的时间，他们用这种方式，学习。

梵音不绝于耳，缭绕在山谷里。

我当然去看天葬了。

在西藏，天葬外人是难得一见的。但在色达，每天都有天葬。

这里的人死后，最大的愿望便是来这里，天葬。当然，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去天葬的。

天葬台，离佛学院有点距离，要坐车过去。未曾抵达，便有念经之声忽远忽近传来。很多出家人，在这里为亡灵念经超度。

一经抵达，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山坡的秃鹫，密密麻麻，不寒而栗。秃鹫好大好大只，它们时而翱翔于空中，时而栖息于山坡。它们就像有感应一样，能感知到何时可以饱餐一顿。

许是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在弥漫，原本安分晒太阳的秃鹫开始不安分起来。它们迫不及待冲下山坡，冲向被肢解的尸体。

我确实看到了切人的场面。

一把大刀，一刀一刀往尸体上砍，直到尸体支离破碎。

一只只秃鹫，争先恐后抢食每一块人肉，直至骨架慢慢清晰起来。

一颗头颅，就在我的眼前，赤裸裸。

血腥吗？当然血腥。我不忍直视。

那一刻，我才深刻明白，人死了以后，也不过是一具浮尸。赤裸裸地来，赤裸裸地离去，不带走一丝一毫。原来，人也是动物，人也只是动物。人，也可以被刀，任意宰割。

是啊，人在世之时，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浮华，没有任何意义。人死之后留下的，才是真正有价值的。

对于死亡，似乎没有那么恐惧了。在这个无常的世间，无愧于心便足够了。做好每一天都是活着的最后一天的准备，如此便无愧于每日的时光。

一路上，我突然体悟到，佛学上说的，人做善事是为来世积累福报，说到底做好事不过是为自己积德。那么，与道家学说里讲到的，最大的无私是自私，不是相通么。

笑笑。大千世界，都是奥秘。